誰不是自食其果

【獨普】Shut up. (21)

21.

 

  

 

當晚,一直落個不停的雪終於停了。飯店的屋簷邊已經積了一層厚厚的雪,路邊凍萎了的野草被冰雪給坐得晃盪著頭,空氣一陣抖擻的清新。

 

基爾伯特頂著黑眼圈起來,亂七八糟的一夜過去,他趁著路德維希熟睡時偷偷爬到沙發床上窩著,硬梆梆的把手和狹窄的空間把他逼的只能龜縮在上頭艱難的塞著,搞得他整晚上沒睡好。

 

他走進浴室裡簡單的梳洗,走出來打開門就看見路德維希正站在外頭,嚇的他一個精神抖擻。

 

跟上次不同,這次路德維希狀況很好,沒有任何不對勁,他乾巴巴得說:「我剛醒來,覺得有點……內急,沒想到您也在裡面。」

 

他羞赧的表情徹底把基爾伯特給雷了一把,羞赧?這個字詞怎麼這麼不對勁,特別當他出現在一個金髮大塊頭的臉上時,基爾伯特平復了心情,實在不是很想承認剛剛那個被嚇的風中凌亂的人是自己,不過就是起床小解嘛,他幹嘛這麼緊張!

 

他默默地退開來,看著路德維希貓著腰,步伐怪異的走進廁所迅雷不及掩耳的帶上門,基爾伯特搔搔頭,跑去換衣服了。

 

 

***

 

 

大夥兒回到了崗位,按部就班的慢慢上了軌道。

 

他們這一批比較慘,玩的時候遇上大雪,除了飯店設施根本甚麼都沒玩到,回來的時候剛好雪融了,一片春光乍好的景色,但他們也沒來的急享受到,匆匆的上了飛機,一路舟車勞頓的趕了回來。

 

基爾伯特旅遊一趟回來才真的知道甚麼叫做"沒有最煩躁只有更煩躁"。而這股煩躁體現在他今天第三次出現在咖啡機前頭,瘋狂凌遲著已經顯示告罄的咖啡按鈕的行為上。

 

他不知道該怎麼處理跟路德維希的事,除了嘆息還是嘆息,這種事也沒別人能商量,萬一不小心說溜了嘴,與其被別人當朵奇葩圍觀他倒不如盡早回家養老的好。

 

「您別再喝了,今天這是第三杯了。」

 

基爾伯特愣了一秒,半晌才意識到手上熱呼呼的咖啡被人搶了,哪個膽大包天的混蛋,他轉頭,來人正是剛才頻繁出現在他思緒中的主角。

 

混蛋皺著眉看著他,手上還拿著他用不文明的方式奪來的戰利品-一杯濃縮咖啡。

 

基爾伯特挑眉:「路德維希小朋友,你現在還會教訓你哥了?」

 

路德維希低下頭,「明明就是兄長你自己一點都沒有做人長輩的樣子。」

 

「哦?你說說看,我怎麼沒有做人長輩的樣子了?」

 

路德維希沉默了好一陣,基爾伯特哼了一聲,心想諒你也不敢在我面前變出甚麼花樣,正要伸手把咖啡搶回來,路德維希毫不費力地躲開了,藉著他的力道貼近他,在他耳邊悄悄地說:「您確定要在這裡說嗎?」

 

基爾伯特滿臉黑人問號看他,他眼睛暗沉的看不見情緒,蠱惑般的聲音在他耳邊竊竊私語:「昨天晚上……」

 

基爾伯特沒等他把話說完,驀地推開他,自動拉開一大段的距離,看著路德維希人畜無害的微笑著,心裡像是有三百噸炸藥接連爆炸一般,驚悚的看著他。

 

只見路德維希好整以暇的整整被弄亂的襯衫,輕輕的說:「看來您沒有忘記,我很欣慰。別再躲我了哥哥,躲的了一時躲不了一輩子,我了解您,您不是那種只會逃避的人。」

 

路德維希說完便離開了,臨走前還不忘把那杯還冒著熱氣的咖啡給餵進水槽。

 

基爾伯特呆呆的站著,心情久久無法平復,又是惆悵,又是懊悔。

 

長歪了!我的弟弟到底為甚麼會長成這樣!他悔得自捶胸口。

 

 

***

 

 

路德維希表面上一派祥和寧靜,但他自己知道心裡正在迎接遲來的暴風雪。

 

人都是一樣的,嘗過一次甜頭就想要更多,他心中的欲念將他的思緒在裹在網中纏黏綑綁,越是掙扎越是無處可逃。

 

他搖搖欲墜的狀態沒有人注意到,除了羅德里赫。

 

這位一向風度翩翩的精神科醫生,自從從伊莉莎白那裏得知了這麼一個駭人聽聞的消息之後,秉著精神科一貫的醫德,從未像他人吐露過隻字片語。但從小篤信天主教的他,剛知道消息時的風中凌亂,是可以想見的。

 

倒不是他歧視同性戀,作為一名優秀的精神科醫生,這種可能性是微乎其微的,只是當主角變成自己身邊的人而且還是兄弟相戀到底是要嚇死誰,好險當時他只幫伊莉莎白點了飲料,如果他邊喝著紅茶邊聽到這麼聳動的消息,沒準得把一壺茶全嗆進氣管裡。

 

他從有記憶以來,就和基爾伯特和伊莉莎白三個人一起玩,吵鬧有時歡笑有時,一直到大一點了,他隱隱察覺了伊莎對於基爾伯特有著異樣的情緒,但他也體貼地從來不說破,他一直以為這樣的平衡會一直這樣持續到永遠,卻沒想到失衡的這一天來的令人措手不及。

 

「這就是之前療程一直都沒有見效的原因,是吧?」羅德里赫冷哼了一聲,背過身去自顧自地沖著熱茶,他的病人坐在診療椅上臉色灰白一片。

 

羅德里赫聞了聞茶香,裊裊上升的茶霧蒸著他的臉,優雅的整整衣襬端著茶坐在他前頭,嘆了口氣。

 

「可以理解這件事的確難以啟齒……不過你也知道的,這件事就是你的心結,你不說出來,你就只能這麼活受罪。」

 

他托著茶杯慢條斯理的啜了幾口,金絲框邊的眼鏡浮起了一層水霧,悠悠的放下茶杯,雙手交叉放在膝前。

 

「我最近常常作夢,夢見幾年前那個時候……」

 

羅德里赫知道他的意有所指,只是無聲的默許他繼續。

 

三年前,弗里茨還在心外當主任的時候,兩兄弟一前一後的選了胸外當主科。彼時胸外才剛從心外分出來沒多久,當時弗里茨也是有意無意的提了一會這件事,一來是心外科發展了一段時日了,空位一個不缺,後面還排了好幾個候補的,不是他們菜鳥兄弟來發展的良地;二來也是因為,他跟卡特這些年,手把手也帶了幾個得意弟子,讓兄弟倆來到時反而兩邊都不得好,於是乾脆讓他們去胸外拓荒一下,從頭開始。

 

基爾伯特在心外已經混出點名頭來了,經驗跟技術經過軍醫院磨礪過,資歷早就勝了同梯的人一大截,加上那時胸外人少,於是很快的便混上了主治,破了醫院最年輕主治的紀錄。

 

他剛升上去的時候簡直如魚得水無往不利,弗里茨看著他越做越穩妥也漸漸放下心。但好景不長,一天半夜,弗里茨接到了醫院的電話,說是有政要從議會回來的路上遭受槍擊,胸腹手腳總共六處槍傷,半夜緊急照會主任醫生來開刀,弗里茨別無他法只得一路奔過去,大半夜的,車速一個個跟趕投胎似的快,弗里茨不巧遇上了一台不長眼的計程車貪快闖紅燈,一個不留神狠狠撞上了弗里茨的車,車被撞的滑行到一旁撞上了電線杆,車頭當場被撞成一堆廢鐵。知道消息後,副主任卡特心慌的不得了,緊急過來拚了命的搶救,但最後依舊回天乏術,宣告不治。

 

而那天恰好是基爾伯特生日的前夜。

 

基爾伯特當晚值夜班,消息到了之後連忙趕過去,卻仍然晚了一步,連最後一面都沒得見。

 

基爾伯特當晚就崩潰了。

 

那是路德維希第一次看見基爾伯特的眼淚,他雙眼通紅,像是瘋了一般的要衝進手術室,三個人來都拉不住他,路德維希從背後緊緊的擁住他哥不讓他失控衝進去,突然幾個急促的呼吸之後,基爾伯特一下子脫力軟倒在他的臂彎裡,路德維希一駭,輕手輕腳的查看,懷中人的額角不停的冒著冷汗,一摸後背,棉質上衣早已汗濕一片,臉色灰敗氣息微弱。

 

當時腦內轟的一響,知道是他心臟病犯了。這回換他瘋了,歇斯底里的找人幫忙手術,卡特在弗里茨那兒已經身心俱疲,但還是強撐著幫基爾伯特手術,路德維希心裡一片灰暗,那次手術他沒上,他才剛進來沒多久,心理素質根本還跟不上這一連串的打擊,慌的連扶著他肩頭的手都在抖,心口痠麻的發疼,他最終只能眼睜睜的看著基爾伯特被推進手術室,他被逼著倒空思緒,強壓下想衝入刀房的衝動,這份壓抑的心緒一直到卡特終於神色平靜的出來宣布手術成功,他一顆懸而未決的心才沉聲落地,但殊不知那顆石頭並沒有落地,而是將地面敲破了一個洞,陰陰的冷風時不時會灌進來,那件事自此成為他的心魔。

 

「我一直夢見他在我面前……躺在手術台上,慘白著一張臉,心跳停止。我穿著手術衣站在一旁,我的手上都是鮮紅色的血,都是他的血……」他摀住頭部,「他在我的手裡停止呼吸。夢境裡一呼吸都是傷心的味道,他就這樣靜靜地躺著,然後離我越來越遠,我抓不到他,我很慌,我一直不停的叫喊,但他只會留給我一個背影繼續走,他不會為我回頭,不會……他會丟下我,就像小時候那時一樣,他不要我了……」

 

路德維希再也無法抑制情緒,摀著臉的手用力的青筋泛起,全身宛如風中殘葉的劇烈顫抖,「多少愛都追不回來,我怕,我真的怕,我想要留住他,但我又怕我會親手殺死他……我受不了了……」

 

羅德里赫神色複雜的看著眼前哭得宛如世界末日的大男孩,沉沉的嘆了一口氣,目光突然飄的很遠:「你知道的,你哥那種人,向來隨心所欲慣了,沒什麼能入的了他的眼,他不在乎的事情,不在乎的人,任你跌打滾爬涕淚縱橫都是對牛放屁,他根本不屑一顧。」

 

「……我從沒見過他為了甚麼事情,去改變自己,幾乎沒有,只有一個例外,那次我記得很清楚,小學的時候基爾伯特跟一群狐群狗黨好的不得了,他也不知道怎麼混的就混成了班上男生的頭頭,時不時放學就約去打個球三對三甚麼的,他就習慣人來瘋,就習慣那麼野著,只是直到有一天──」

 

「那天放學晚了,他上一堂課睡得七葷八素的,叫都叫不醒,他同學一腳把他踹醒了,找他去打球,不知道是剛睡醒還是怎的,他想也沒想就答應了,一群人跑去佔領學校籃球場打到太陽下山,到最後警衛都來趕人,那個大笨蛋先生才突然如夢初醒,想起自己忘了去接他還在上幼稚園的弟弟回家,他連聲招呼都沒打就這麼往外衝,沒幾秒就跑不見了人影。」

 

「再後來,那幫男生再找他去打球,他都打哈哈著回絕了,理由是他做哥哥的不能再讓弟弟等了,他要每天都早一點去幼稚園報到,他可愛的弟弟如果找不到回家的路哭的話,他會心疼的。那時這件事情還被班上的人給嘲笑了好一陣子,但他自此之後,從來沒有再留校過。」

 

路德維希聽完之後終於比較冷靜了一點,悶悶地問著:「您怎麼會知道這件事?」

 

「……因為那個大笨蛋先生跑去接你的時候急的連書包都忘了拿,是留夜自習的我把他書包拖回家的。」羅德里赫咬牙切齒的說。

 

他還記得當時拖著基爾伯特那個甚麼教科書都沒有,盡是一堆漫畫電玩還附帶一顆籃球的背包的時候,在心裡不知道咒罵他多少遍。

 

路德維希顯然沒有預料到這樣的答案,他不禁一愣,這一愣便止住了剛剛來勢洶洶的眼淚。

 

羅德里赫拿起放在茶几上的鋼琴模型,小心的撫摸著琴蓋光滑的表面,低低的說:「……你知道,你跟他,你們兄弟倆這事情我還是不贊成的,我怎麼想也想不透你們怎麼就…...就這樣了,我不理解,但是我要說,也許別人說他不會聽,但你,倒是可以試一試……只有一件事情你千萬要記住,愛不是佔有,愛是需要彈性的,你的愛太沉重了……」

 

「你太執著了,你對你哥的執著就像是一根你的自毀神經,沒有他你根本活不下去。」

 

路德維希只是沉默。羅德里赫停下擺弄他的模型的手,「我從很久以前就察覺那不太對,我從沒見過這樣的執著產生在一對兄弟上,這讓我困惑。」

 

他的眼神定在記憶中的某個點,看起來遙遠而茫邈。

 

「一直到現在,我終於理解了。你的愛幾乎是毀滅性的,路德維希。」

 

「除了傷害自己,也會傷害他人。」

 

路德維希只是呆呆地坐著,冰藍色的眼珠裡半點波瀾也不起,像灘死水一般,了無生氣。

 

 

***

 

 

愛德華看著監視器上來來往往的幾個人,愣是沒看出甚麼不對勁,他還在苦惱,等等阿爾弗雷德回來不知道要怎麼訓他(雖然他根本不是他的主管),他對這個看似大神經粗線條實則敏銳的同僚有一種與生俱來的敬畏感,但那無助於他現在案情的進展。

 

唉。愛德華嘆。我一個鑑識科的甚麼不好做為甚麼偏要來淌這渾水啊──

 

他在心裡哀戚的瞬間,旁邊的門突然砰的打開了,他嚇得一陣激靈,他剛剛腦內埋怨的主角登場了,阿爾弗雷德一進來劈頭就問:「看出些甚麼沒有?」

 

「沒沒沒……沒有。」他在心裡埋怨的同時唾棄自己。

 

阿爾弗雷德甚麼也沒說,從表情上看不出來他在想些甚麼,愛德華推推眼鏡,有點頹喪:「對不起,我看了好幾十遍了,都沒看出有甚麼可疑人物。」

 

「沒事,那不是你的問題。」

 

「……抱歉我沒能幫上忙。」

 

「都說了不是你的問題了同學,」阿爾弗雷德拍拍他的肩膀,毫不在乎得說:「我自己看了好幾遍也沒看出甚麼,所以才來問你,果然啊。」

 

愛德華一聽更是滿臉問號,「可是這就奇怪了,東西應該就在那裏沒錯啊,怎麼會沒有呢,會不會是放在太平間的其他地方?」

 

「整個太平間翻過來搜都沒搜到,一定是有人拿走了。」他一口咬定。

 

愛德華一聽更頹喪了,「可是……看了這麼久的片子,還是沒看到甚麼可疑的人啊……難道是東西自己長腳跑了嗎?」

 

「你蠢啊,東西是不會長腳的,都說了一定是有人拿走的,」阿爾弗雷德自信的笑了聲,「所以既然不是可疑的人的話,反過來說,那就是『可信的人』了。」

 

「嗄?」

 

阿爾弗雷德調整畫面,卻不是太平間的,而是喬的病房。畫面上的人來來去去,他最後將時間調到了基爾伯特拿了紙條之後,過沒多久,畫面上出現了一個穿著白大褂的人影,愛德華仔細的看著,那個人看起來似乎長的挺高大,正臉沒露在鏡頭前,看起來不起眼,可他那條長長的圍巾卻惹眼的很,愛德華多看了幾眼後,眼神轉向阿爾弗雷德,隔著閃著精光的鏡片,他的同事危險的瞇起眼。

 

過沒多久他便走進了喬的病房,監視畫面最終停止在他關門的那瞬間。

 

 

 

TBC

 

 我更新了!我我我回來了!!

正文快完結了,大概再兩三篇,謝謝大家這些日子以來的支持。

這篇不知道會不會有印成本子的機會,如果有人想要的話可以告訴我哈哈哈,私心是很想做成本子自己收藏的~

 

评论 ( 10 )
热度 ( 43 )
  1. 共2人收藏了此文字
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

© 老歐 | Powered by LOFTE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