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不是自食其果

【獨普】Shut up. (13)

13

 

 

 

 

喬的步伐有些拖沓,但並不像驚慌急忙的樣子。

 

基爾伯特悄悄的跟了他一路,樓梯間裡陰暗的只有樓層的安全門縫透出來的一點稀微的亮光,他盡量放輕腳步,不讓鞋跟叩擊地板的聲音太過張揚,他時不時探頭探腦,小心翼翼的一路跟上來。

 

喬四顧了一下,他半邊身子靠上了安全門使勁的推,終於推開了一條縫隙,他手腳有些不靈便的閃身進去,安全門漸漸的關上發出沉鈍的碰聲。

 

『威斯特,他在住院區六樓。』

 

基爾伯特掏出手機撥給路德維希,話筒那兒短暫的沉默幾秒,末了他聽見他在與旁人的談話,在手機裡聽不太清,基爾伯特等了一會兒,正要推開安全門之際,路德維希的聲線低低的在耳間顫開:『哥,答應我,照顧好自己的安全,不要……輕舉妄動,拜託。』

 

『我自己心裡有數,你放心。』

 

『拜託!哥……我怕,真的害怕,』路德維希那頭的聲線顫的厲害,他並沒有忘記喬曾經也是殺人不眨眼的亡命徒,而且還是個精神不穩定的亡命徒,天知道他會做出甚麼事情。他知道基爾伯特不弱,但是他知道緊要時候任何意外都有可能發生,他賭不起。

 

基爾伯特吸了口氣,『威斯特,你聽好了,我這條命,一直到你不再需要我的那一天,絕對不會亂丟給別人。在那之前,我這條命都給你留著。』

 

『信我。』基爾伯特說。

 

路德維希緊閉著眼,聽著聽筒裡傳來切斷通話的嘟嘟聲,再睜開眼時他叫住一旁要跟著過去的阿爾弗雷德,「瓊斯警官,我也一起去。我不放心我哥一個人。」

 

阿爾弗雷德轉頭看他,聞言挑起了眉,不是吧?這是要讓他在邊上看著這倆十八相送的畫面嗎?剛才他聽他們煲電話粥的時候掉的滿地雞皮疙瘩還沒撿呢。

 

但如今時間不容他猶豫,那些話還是被他暫時吞回了肚子裡。「那走吧,動作快。」

 

 

 

***

 

 

 

喬的腳步到了平地漸漸的穩健起來了,但行走的速率依舊是那樣不疾不徐的,基爾伯特跟在後頭,覺得似乎有種熟悉的感覺,看著他一步一步的走到一間病房前停了下來,基爾伯特突然頓悟,這是強納森之前住的病房。

 

「先生,你跟了我一路啦。」

 

基爾伯特心裡一震,喬默默的站在病房前,慢慢的轉頭看向他在的轉角,神色平靜。

 

基爾伯特當時說不準甚麼心態,只猶豫了幾秒,看著對方不動聲色的站著,加上聽了這話也不好再躲,於是便大大方方地站了出來。

 

他整個人看起來形容憔悴,面色枯槁,一頭棕髮亂麻似的炸在腦後,一雙有些混濁的黃綠色眼睛沒什麼神采,整個人呈現了無生機的狀態,雖然聽說每天的清醒時間不長,但眼下卻有一層似乎已經積累深重的黑眼圈,襯著他有些蠟黃的臉色,有點糝人。

 

喬在看見他的那瞬間卻睜大眼睛,「你是……之前老哥的醫生?哈,哈哈,」他突然就捧著腰笑了,還有些氣息不順差點岔了氣,他嘶啞的聲音有點尖銳,「真是巧啊,醫生。我就還想是誰呢……沒想到是你。現在那幫警察應該慌的很吧,哈哈哈,我想也是,那麼緊密的定時查崗,居然人還是不見了哈哈哈,都是一幫吃乾飯的哪。」

 

他好像是終於笑的累了,他有些脫力的倚在門邊,喘了幾口說:「我覺得吧醫生,站著說話挺累的,倒不如到裡面坐坐吧。」

 

「不用了,直接在這裡說完就行了。」基爾伯特說。

 

「你不累我累啊醫生,」他咯咯的笑,用手勾著門把,「那行啊,您站在這,我先進去啦。」

 

他像是真把這病房當作自己家似的,進去了隨意的拉了一張椅子就坐下來了。他坐下來吁了口氣,扯扯身上鬆垮的病號服。

 

「你幾乎騙過了所有人呢。」基爾伯特跟著踏進病房,沒忘記和他保持距離。

 

喬聞言笑了幾聲,說:「你就這麼肯定我不是想逃院?」

 

「如果是的話,你現在就不會在這了。」

 

「醫生,我可以信任你嗎?」

 

喬突然打斷他,抬起頭和他認真的對視,有些混濁的瞳孔裡露出閃爍不定的亮光。

 

「……」

 

「我活了四十多年了,前半生不算開頭的話算混的還行,後半生就不行了,過的爛透了,吃喝嫖賭沒少過。我哥跟我一樣,都過的爛透了。」他摩擦著中指指腹的位置,那是老菸槍慣有的動作,「不過至少有個人陪著倒不會那麼寂寞,畢竟人生就像是一坨屎,雖然臭得要死,不過有個人可以陪你一起罵它有多臭,這樣想想就好過一點。」

 

這話講得像是已然是風中殘燭的老者回憶錄。基爾伯特腹誹著。

 

喬幽幽地嘆了一口氣。「我不信任條子……從來都不,我大半個人生都在躲條子,他們偽善,虛榮,我遇過的條子都不是甚麼好東西,」他啐了一口,「……但現在看來我也不得不做出選擇了,就算不行,我也只能這麼做。」他說。

 

基爾伯特皺起眉問:「你到底想說甚麼?」

 

話語一落,兩人之間突如其然的靜默。

 

喬安靜了一陣,說:「……醫生,其實,我想上個廁所,你能幫幫我嗎?」

 

「……甚麼?」基爾伯特懷疑自己的耳朵。

 

喬觀察了一陣他的神情,大笑。「我開玩笑的。醫生,放輕鬆點嘛。」他又開始咯咯咯的笑,「我能自己來。」

 

他搖搖晃晃的站起來,一步一步走進廁所,基爾伯特還沒從剛剛那有些莫名其妙的狀態切換過來,他就已經出來了。

 

他彷彿也知道自己時間不多了,待了不久就出來了。他眼眶有點紅,看似有些脫力的站在廁所門前,身形有些搖晃,基爾伯特看著頓時想到之前提過他一天清醒的時數不多,大概再撐不了多久了。

 

「倘若我說我把某樣很重要的東西交給你……醫生,」喬吃力的扶著牆,微微睜開已經有些犯睏的眼皮,「你會替我好好保管嗎?」

 

「如果不是毒品或者是甚麼黑錢之類的話,」基爾伯特說,「我想我應該做的到。」

 

喬聽到這裡,咧開嘴真誠的笑了。基爾伯特有些懵,這是他第一次看見喬真心的笑,笑的很慘淡,但是從嘴角沁出的是真心實意的笑意。

 

他從病號服寬扁的口袋裡掏出一張皺巴巴的紙條遞給他,基爾伯特伸手接過,他並沒有馬上打開來看,而是逕直收進了上衣的口袋,喬看著他動作,一言不發的靜靜杵著,他一動不動,半晌低著頭囁嚅著嘴:「……原諒我。」

 

基爾伯特當時還來不及細想他在跟誰道歉,下一秒外頭傳來紛雜的腳步聲,路德維希帶著警察們匆匆的趕來,他站在門外和門內的他對視,一時無言。

 

謝天謝地。路德維希猛的一個箭步上前,捏著基爾伯特的肩膀四處檢查,親自確認眼前的人確實的毫髮無損之後,顫抖著手去碰他哥微涼的指尖,緊緊的死攥在手心裡,用力的他指尖泛白。

 

阿爾弗雷德木著臉,他還在工作狀態中,跟平時不同,好像完全變了個人似的。他冷冷地看著喬,開口對著小警察們命令:「現在,把人押回去。」

 

下一秒喬就半被架著走出了病房,他在走出去之前還回頭看了他一眼,那一眼甚麼感情都沒有,就只是一副空洞漠然的神情。

 

 

***

 

 

 

好險最後是虛驚一場。

 

喬被警察們架回病房的途中就昏昏的睡過去了,兩個小警察慢吞吞的把他搬上病床,兄弟倆站在旁邊不發一語。

 

阿爾弗雷德先開口了:「呼,好險學長發現他了,要不然我們就死定了。不過,你在哪裡發現的他?」

 

「我走到樓梯間打給威斯特,我在那裏看見他從下頭走上來,」基爾伯特聳聳肩,「我也不知道他為甚麼在那裡,我一路跟他到六樓,之後你們就來了。」

 

他大略挑揀了說詞,阿爾弗雷德看起來也沒起疑心。「這樣啊。這可不能再有下次了,hero我的心臟都快被嚇出毛病來了。」

 

他動作誇張的嘆了一口氣,「今天抱歉啦,突然出了這麼大的事。剩下的等明天他醒了之後再說吧,看來警備人手也要再加強一下呢。」說完他好似不在意的瞟了一眼身旁的兩個小警察,兩人頓時嚇得瑟瑟得抖。

 

「還是要再說,今天謝謝你啦學長,明天我包一份超大的禮物送你!」

 

「你的禮物我可不敢收,」他想想大學時曾看過他送給人的那些巨無霸,色彩鮮艷的蛋糕,「聖誕節快樂。」 

 

「你也是。啊,威斯特先生也是。」阿爾弗雷德笑說。

 

「……你可以叫我路德維希,瓊斯警官。」路德維希笑得有些勉強。

 

送走了兩兄弟,阿爾弗雷德難得的沉默了下來,他在室內來回踱了幾步,面著窗外冷聲道:「等等你們兩個,跟我去看看剛才那病房。」

 

喬依然睡著,只是貼著枕頭的那側眼瞼似乎動了一下。

 

 

 

***

 

 

 

醫院外的防線已經撤了,人都稀稀落落的散了,晚上的醫院並沒有甚麼人,除了批價台和領藥台,只剩急診室是燈火通明門庭若市了。兄弟倆慢慢地晃出大門,外頭只剩一台警車,車頂上的警燈還在紅紅的閃著。

 

 

「做了醫生之後,還以為自己算是天底下最沒有勞工保障的一類人了,沒想到現在看來似乎是一山還有一山高啊。」基爾伯特嘆了口氣。

 

路德維希聽了復又握緊他的手,說:「警察太危險了,還是醫生好,多勞累點,也好過在槍口上打滾。」

 

基爾伯特哼了一聲,「你可別看輕你哥啊,你當你哥真那麼弱啊,你以為你小時候你們學校那些臭小子都是誰給你善後的啊?」

 

他們站定在斑馬線的一頭等紅綠燈,路德維希聽完了忍俊不住的一笑,「我記得,你那時候一個人單挑他們五六個人,被打的鼻青臉腫,但最後險勝一籌;結果某次他們想報仇找上了羅德里赫,伊莉莎白一個人就把他們全打趴下了。」

 

「那個男人婆是天生神力,我一個凡人怎麼敢跟她比,」他哼了一聲,想起那時驚心動魄的一幕,嚇的他好久都沒敢再去找羅德里赫玩,「本大爺好歹也是曾經要當軍人的料子,想放倒我沒那麼容易。」

 

綠燈亮了,他們一同並行,天色已經完全的暗了下來,前頭就是聖誕市集了,街上的店家照的整條街上都是暖黃的光暈,路德維希轉頭看著基爾伯特自豪的神情,有些恍惚的記起小時候幫他包紮時的場景,那時他滿身狼狽跌跌撞撞的跑回家,一身黃色小雞的T恤滿是剛才打鬥時蹭上的血跡跟泥漬,弗里茨叔叔那時候嚇得不輕,聽完了整件事情還板著臉打了他屁股好幾下,殊不知打到一半看著基爾伯特痛喊停手啊沒人性啊要打死啦沒骨氣的小模樣,一會兒就給氣笑了。路德維希自己瑟瑟的縮在一旁看他哥挨打,默默的揩著眼角皺著鼻子蹬蹬蹬的跑進房裡拿了醫藥箱出來,等到叔叔罷手不打了,才敢一步一步靠過去幫基爾伯特上藥包紮。

 

那時一邊捲著繃帶一邊不爭氣的掉眼淚哭鼻子的金髮小包子已經長的這麼大了,他已經有能力可以保護自己,保護他心愛的人,他再也不用看基爾伯特逞強幫他打跑那些猴崽子,他的臂彎已經足夠堅實,已經足夠強壯得可以幫他抵擋那些外來的風聲碎語和拳打腳踢。

 

他已經長大了。

 

但是他最想保護的那人卻還是把他當個孩子。

 

「今天我接到電話的時候也嚇得不輕,」路德維希如實說,「我一邊想著怎麼就是你給碰到了呢,一邊又怕你激怒了他,到時候他要是對你怎麼樣了……我想想就後怕,想都不敢想,我知道你不弱,但是有時總是會有很多意外,好險你最後沒事。」他放鬆了點交握的手,然後又握緊。他輕聲道:「哥哥,聖誕節快樂。」

 

基爾伯特聽的眼一熱,他迅速的撇過頭不看他,胡亂的點點頭。

 

「嗯……喏,我記得那頭有個超市,我們去買點啤酒吧。」

 

路德維希見基爾伯特往前走,提了腳程跟了上去。

 

 

 

***

 

 

 

鹹香的氣息充盈室內,兩兄弟在廚房裡忙活。

 

路德維希翻弄著鍋裡煎的滋滋作響的香腸,一邊分心看了眼基爾伯特的進度,他正在搗鼓那一堆看起來可以吃個幾天的馬鈴薯泥,一邊哼著歌一邊轉身從冰箱把奶油拿了出來。

 

廚房的空間不大,兩個大男人擠在裏頭剩餘不多活動空間,但卻平添了一股溫馨的感覺,即使偌大的屋子只有兩兄弟,但在這一方天地裡他們誰也不覺得冷清。

 

路德維希將鍋子裡的香腸盛到盤子裡,看了看在烤箱裡的火雞(他們剛才從賣場買回來的),順手在上頭刷了一層油脂,然後在基爾伯特的馬鈴薯泥裡加了胡椒粉調味之後,他揮揮手招呼他哥過來把菜端上桌。

 

基爾伯特喜孜孜的張羅飯菜,滿桌香氣撲鼻,他一屁股坐在桌前,突然想到了甚麼,他像一陣風般的跑到冰箱前拿出了兩罐黑啤,滿臉歡快的取了一桶冰塊和兩個玻璃杯回來,路德維希在將烤雞從烤箱裡拿出來,香脆的雞皮上烤的油亮亮的,烤盤上滴著浮著些許油花的雞汁。

 

他們在餐桌前坐定,基爾伯特默默的喝了一口黑啤,氣泡進入喉間帶來一陣沁涼的快意,餐桌的燈光昏黃,映著彼此的五官越發柔和。

 

桌席間只剩彼此碗盤刀叉碰撞的聲音,路德維希吃了幾口沙拉,抬起頭喚:「哥。」

 

基爾伯特抬頭,「嗯?」他嘴裡還有一口火雞肉。

 

「你今天,在病房裡跟喬……都說了些甚麼?」

 

路德維希狀似不在意的用叉子撥弄著盤中的沙拉,幾片葉子被他翻來覆去的搗弄,基爾伯特愣了一會兒,快速的咀嚼把嘴裡的火雞肉吞了下去。

 

「為甚麼這麼問?」

 

「哥,我老實說,我覺得你有事情瞞著我,」路德維希盡量輕描淡寫的說。「你對於你在病房裡的事情隻字不提,只是匆匆帶過。」

 

「……他給了我一張紙條。」基爾伯特如實說,他從兜裡掏出一張紙條,它已經在他的衣兜裡待了一段時間,有點皺巴巴的,「他說……這是很重要的東西,他希望我好好保管,聽起來他似乎不希望這東西落到警察手上,但其實我也不是很確定,他到底希望我怎麼做。」

 

「能給我看嗎,紙條。」

 

路德維希接過了那張紙條,上頭只寫了一句"Scusate."

 

他皺起眉,「這是甚麼語言?」

 

「我查過了,是義大利文。是"抱歉"的意思。」

 

「抱歉?」

 

「我不知道他到底是在跟誰道歉,」基爾伯特邊咀嚼著聳聳肩,「總不可能是我吧?」

 

路德維希皺著眉說:「這東西,還是交給警方比較好吧?老放在身上總覺得不好。」

 

基爾伯特聳聳肩。「看狀況吧。」

 

他們眼神交會,交換了一個溫柔的眼神。然後他們各自舉起杯來,輕輕的碰觸杯面。

 

夜涼如水,但室裡卻是一片昏黃的溫馨氣息。他們用完餐後開了電視,一開始是百無聊賴的新聞台,然後是誰中斷了記者平板的播報,轉到了電影台看著千篇一律的愛情喜劇,又是誰不耐的搶走了遙控器轉到了體育台,為了球員們拋頭顱灑熱血的競技場面而血液沸騰。他們偶爾打賭球賽的輸贏,偶爾爭論哪一個球員打球比較熱血,但卻在幼稚的爭執白熱化之時放任彼此窩在沙發上的身軀越靠越近。他們分享同一件毛毯,他們喝著同一款啤酒,他們嘲笑著彼此通紅的臉頰和半沉的眼皮,還有在碰觸水珠凝結的杯緣時交錯的手指,他們推搡著,笑著,到最後抓著彼此一同醉倒在地毯上。

 

基爾伯特側躺在地毯上與路德維希面對面,他看見他眼中湛藍的海水波瀾不驚,暖亮的火光在他的瞳仁裡跳躍舞動,像是唱著美妙頌歌的人魚,似乎有蠱惑人心的魅力,他的腦海裡浮現了許多過往的畫面,那些回憶層層堆疊成一片片冬日的雪花,輕如鴻毛的回憶堆在他的眼睫上,他不敢動作,他不敢驚擾那些停佇在上頭的碎雪,他忍著不顫動,卻不知何處油然而生一種細密的疼痛勒著心臟,眼前成年的路德維希漸漸的幻化成一個幼年的金髮男孩,金燦燦的碎髮散在額間,湛藍的眼中不復成人時的深沉,而是一片明朗清澈的蔚藍湖水。他伸出手想摸摸那片湖水,但頃刻間那片湖水蓄起了洪波,男孩在托兒所哭的撕心裂肺,那些珍貴的水珠滴落到他的胸膛,灼熱的疼痛把他的記憶燙出了頁書籤。

 

他的意識游離在清醒與非清醒之前,他冰涼的指尖在尚未碰觸到他的臉頰時就被緊緊握住了,像是一個預兆一般,幻象一片片脫落,白色的斑駁之後顯現出埋在深處的一張線條剛毅的面部輪廓。

 

至此基爾伯特突的驚醒,他眼神從渙散重回清明,他看著路德維希與他眼睫交錯的距離,他顫抖的抽開手,卻被更深的按回去,他的喉間縮緊,他急急的往後退,他一個用力太猛撞上了身後沙發的椅腳,腦後傳來的鈍痛讓他清醒了大半,他突然害怕了起來,他覺得自己渾身赤裸,連包藏在心裡深處的心意全部都毫無保留的坦露出來,他想要逃,頭也不回的逃跑,他要丟掉剛才眼中的溫情,他要丟掉沉重的回憶和心意,他要跑,要逃。路德維希也清醒大半了,他不由分說的緊緊抓著他的手腕,另一隻手抓著他的腳踝,他已經無處可逃,無處可躲,他羞恥的別開眼睛,眼睫脆弱害怕的顫抖著。

 

他們僵持在此,基爾伯特已經退無可退,他毫無辦法,毫無計謀,他掩蓋了半輩子的事實,卻在酒精引起的荒唐中被看破手腳。

 

路德維希簡直不敢置信,他們在一起的時間太長了,他們之間擁有的不只是一句話的默契,甚至只要一個眼神就能交心。他不敢相信他剛剛在基爾伯特的眼裡看見了什麼,他急著想抓來看清楚,但他卻低垂著眼錯開了眼神。

 

路德維希的心裡燒起一把火,灼灼的彷彿要燒穿他的胸腔,他想起了他之前忽略的,他認為最不可能的那個可能性,他像是在已經快要燒成死灰的胸口找著了一片還未燃燒完全的碎片,他顫抖著手貼近基爾伯特,他捧起他的臉,親上了他的眼瞼。

 

「不......不,」基爾伯特更加激烈的掙扎推拒著,但一切都是徒勞無功,他感覺到路德維希微涼乾燥的唇瓣貼在他微微顫動的眼瞼,他幾乎要哭了出來,他似乎感應到了他微弱的動作,他溫柔的向下碰觸他的睫毛,舔去了他眼角的濕潤。

 

基爾伯特嗚咽著,他抿起嘴,感受著他的心臟絕望而僥倖的跳動,路德維希緊緊的抱著他,像是抱著一生的珍寶一般,親密且愛憐的,他吻過他的臉頰,他溫熱的吐息帶來一陣麻癢的刺激,他吻過他的鼻尖,一路向下,一直到最後的一塊淨土前,他停了下來。

 

基爾伯特已經失去了掙扎的力氣,他自暴自棄般的緊閉雙眼,但顯然路德維希並不滿足於此,他粗糙的手指輕輕的婆娑著他的頸後,粗繭摩擦他的肌膚讓他縮起脖子,但卻被固定住,他躲不掉。

 

「張開眼睛,哥哥。」

 

基爾伯特使勁的搖頭,他的睫毛已經被淚水浸潤的半濕,路德維希輕輕咬著他的下巴,手指腹輕輕的摩擦著他的唇面,他有些目眩的盯著這一切,他纏在他腦後的手指往下滑進他的衣領,肌膚表面浮起一陣冰涼的疙瘩,基爾伯特終於微微睜開了眼睛,「不、不,不可以......」

 

「看著我,哥哥。」路德維希堅定的說,這次他不再卑微,他懷揣著不知從何而來、莫名堅定的自信,他的腦子發熱,這些天以來被他強行壓制住的念想全部翻倒了出來,他捧起他的臉,逼得他睜開眼看著他,看著他傷痕累累的靈魂,他傷痕累累的心。他孤注一擲,若是他再說不,他的靈魂便將死去。

 

基爾伯特終於睜開眼睛,他已經沒有後著了,他紅的像要滴出血一般的眼睛對上他無邊的深藍。不能再被引誘了,他內心深處某個聲音哀鳴著,他無所適從。閉嘴,另一個聲音說。細如蚊吶,但卻異常清晰。他在心防漸鬆的那一瞬間捕捉到了這一句微弱的聲線,他清楚的看見他越靠越近,他內心的叫喚越來越大,越來越大,震耳欲聾,他無法抗拒的看著那片海洋朝他襲來,將他吞沒滅頂,他們乾燥溫暖的吐息已經分不清彼此,纏繞他心口的陣痛已經漸漸麻痺,所有感官知覺隨之逝去。


下個瞬間,他感受到唇上傳來交疊的暖意。





TBC



我一直思考著為甚麼我完全就是放不下這對CP呢......一來可能是因為他戳中了我所有的萌點,二來可能是因為作品之中的設定(歷史啊啥的),最後應該就是,覺得他們能夠真的相互扶持相伴到老吧......兄弟是我的大死穴,這對兄弟開了許許多多的先例,尤其國家這樣的設定讓我真的產生能就這樣相伴到永遠的感覺,於是這對榮登我心頭真的放不下的CP第一名,萌的不那麼轟轟烈烈,但是這樣細水長流的日常卻是怎樣都割捨不了,把他們的愛情濃縮成一秒鐘的話,我腦海裡浮出的畫面仍是他們手牽著手對彼此微笑的畫面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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